古樹

古樹很老了。沒人知道它究竟經歷了多少歲月。它的樹蓋茂密繁盛，遮住了周圍幾十戶人家的祖屋。
沐浴在樹蔭裡，總有種被庇護的安全感。有人說，樹老到一定程度，就有了鬼氣。二牛偏偏不信。
深夜，他又拎著一個臟酒瓶，從寡婦家中醉醺醺的出來。彷彿有什麼東西牽引著他的腳步，鬼使神差，他竟來到古樹跟前。
樹蓋像一把巨大的黑傘遮蔽星空。二牛有些透不過氣，低低咒罵了幾聲，準備轉身離開。
翌日。早起的陳姨發現了二牛的屍體。是被吊死的，屍體懸掛在樹幹上，像一具人形蟬蛹。
二牛死後，村民替他收拾遺物時發現了幾包鼠藥，於是有好事者聯想到寡婦丈夫幾年前死於中毒之事。不過，死無對證。古樹越來越老了，吊死在樹幹上的人也越來越多。

漸漸地，人們開始猜測這些死者生前是否做過孽，每當有人吊死，總會有一戶人家默默露出笑容，彷彿在慶祝什麼喜事。
陳曉開始慌了。陳曉的兒子是村支書，性子飛揚跋扈，幾年前曾糟蹋過村東頭的阿珊，又私底下了結。
阿珊終日以淚洗面。深夜，陳曉來到古樹前。他想求古樹放過兒子一命。古樹默不作聲，黑暗中像個沉默的智者。
陳曉望著古樹，揣測著它的意圖，過了很久，他突然跪在地上。翌日，人們發現陳曉吊死在樹幹上。陳曉是個好人。不少村民為他感到遺憾，該吊死的應該是他兒子。

也有人說，陳曉是為了救兒子，才一命換一命。村支書知道事情原委後，勃然大怒。從縣城借來推土機，準備剷平古樹。破土那天，所有村民都到場了，他們目光畏畏縮縮，像是等待意外出現。隨著推土機的轟鳴巨響，古樹被割出一道口子。一股鮮血從樹幹噴湧而出，濺在了村支書的臉上。婦女和小孩哭成一團，男人低頭不語。村支書死了。是被嚇死的，瞳孔放大，彷彿看到了極為可怕的事物。

更為可怕的是，從那里以後，每當夜深人靜時，村支書家的窗戶總是亮著燈，倒映出一個佝僂的身影，有人認出那是陳曉。陳曉沒死，這消息不脛而走。但是，沒人有勇氣去叩響陳曉的房門。他們害怕會出現一個臉色慘白，脖子上有勒痕的死人。古樹不再，被砍伐的木樁裡生出一圈美麗的野花，煞是好看。有人數了數那些鮮花的數目，正好對應之前吊死在樹上的屍體。不多不少。次年冰雪融化後，古樹竟再次開始發芽，不久，新的樹幹開始生長。有人給村子題了兩句詩：古樹有情除奸邪，人間無情辯是非。

又是一季的初春，古樹已生得枝葉繁茂，綠蔭遍地，彷彿在等待著新的宿命......